來自外孫的話
掛在家裡的那三幅畫
很榮幸能以陳英聲後代家屬的身分,受邀出席今天的「台灣繪畫研究所 95 週年紀念會」。
我是陳英聲的外孫賴仁淵,今天有機會發表點談話,其實十分不好意思,我在藝術界這個領域裡呢,是個‘門外漢’。從小到大,我與美術,唯一較有關連的,就是一直掛在舊家餐廳的三幅畫,一幅是陳英聲當年去滿州畫的‘金州斜陽’,另外一幅是他去屏東大武山畫的‘山地風景’,還有一幅就是帶來紀念會現場的‘靜物’。這三幅畫呢,從小,我還真的沒什麼認真看過,也不知道它們背後的故事是什麼?因為媽媽就只有說過:「那是阿公送的啦,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。」但是它們陪著我長大,就是有感情,有溫度。
外公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,我對外公唯一的印象,就是他總是沉默不語,都不講話,跟後來我們發現他在1930年代去「屏東大武山」寫生照片裡,那笑得好開心的模樣,是完全不一樣。外公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呢?媽媽從來不提,也從沒說過外公是畫家。那三幅畫就這樣掛了三十年都沒動過,一直到後來搬家才打包裝箱,媽媽很慎重的交代:「這箱是我的書類,要卡小心搬喔!」
媽媽過逝二十年後,也就是2020年的夏天,姊姊說她家地下室有一個箱子要搬走,但是很重,需要幫忙。當時我們都不知道箱子裡裝的是什麼?很好奇地打開之後,看到以前掛在家裡的那三幅畫居然還在!回憶都湧上來了,很感動。還發現了另外五幅捲在一起的畫作,一共八幅,媽媽把它們保護得很好,都沒有什麼損壞。
從那時候,都已六十幾歲了,我才慢慢知道外公陳英聲其實是一名畫家,也才聽說大家一直有在找他,都找不到。藉由大家的幫忙,知道了他早年研究美術、共同創辦七星畫壇、台灣水彩畫會、協助倪蔣懷先生籌辦繪畫研究所,去滿州、朝鮮、日本旅行寫生,還寫童謠、經營幼稚園…等等,即使這些在當時都是非常前衛的事情,但我覺得外公從來沒有忘記過自己是老師的本份,他是一個小學老師,只要遇到有天份的孩子都會很用心地教導。在這裡我要特別感謝郭雪湖先生,在他的書信和傳記裡都特別提到「陳英聲老師」,我們後代家屬,每次看、每次感動,非常謝謝。我也越來越了解,當時的許多前輩藝術家,其實也都是這樣的,陳英聲只是其中一份子而已,大家除了自己在創作,還教人創作,比方花很多時間創辦「台灣繪畫研究所」提攜後輩,這個研究所造就出來的畫家,成為美術界的前輩,再繼續指導成千上萬的學生,大家開花結果。所以,這個台灣繪畫研究所,我覺得就是‘傳承’的代名詞,對於台灣美術的發展,非常非常的重要。今天能參加這場紀念活動,我真的感到非常榮幸。
不過,講到‘傳承’,外公陳英聲傳承給我的東西,或許和大家體會到的,不太一樣。
其實,外公的事情有好多我們都還不知道,需要仰賴及拜託美術界的前輩、學者及專家們給予我們更多的線索。而當我在準備這講稿的時候也同時在思考著,到底為什麼我會想要去探索陳英聲呢?想到媽媽守護著外公這些畫作一輩子,表示這對媽媽來說,是很重要的東西,因為228的關係,她從來沒有說過外公當年從事美術的事,總是刻意避開不談,卻又天天看著牆壁上的這些畫。忽然間,我明白了一個道理:「畫,是掛在牆上;思念,是掛在心上」;媽媽是藉著睹物思人在傳遞她對外公的愛和思念啊!這份感情原來一直都在,它陪著我長大,也陪著媽媽一輩子。這就是為什麼,當四年前重新找到這三幅畫的時候,我會這麼的感動。是這份感情,讓我想去找尋陳英聲的所有事情,以及媽媽到底在思念著什麼?所以,其實我並不是想要彰顯陳英聲作過什麼事情,純粹只是因為那些藏在畫作裡的思念,還有陪伴;
這就是這三幅畫對我自己的意義,還有傳承。
最後,我要特別感謝陳澄波文化基金會以及李梅樹紀念館,他們就好像找到失散多年的老朋友似的,不斷給予熱情的擁抱和協助,還有,感謝師大文保中心協助修復畫作的張元鳳教授以及廖永禎老師。
最後,真的謝謝呂學偉館長的美意與邀請,讓我有機會「以外孫的心境,回憶我的外公」,謝謝大家。
賴仁淵筆,寫於 2024/6/30,「台灣繪畫研究所95週年紀念會」